Aurora

前世今生（下）

*短篇




“假如我们相遇，肯定能一眼认出彼此。”

一个月后。




蓝启终于发现了他弟弟的不对劲。




先是一向高冷的他死皮赖脸地向他要魏无羡的微信，然后便是一想不喜交涉的蓝忘机二十四小时手机待机，时刻刷新微信，生怕错过些什么，有时候居然还能看到他望眼欲穿地盯着黑黑的手机屏幕发呆。不仅如此，还总问他适合聊天约会的餐厅，即使工作忙碌也要三天两头地往外跑。




身为名副其实的弟控的蓝启为弟弟这般反常的魂不守舍的行为感到深深不安，试探性地问了几次，都被冷冷的一句“无事，劳兄长挂心”给硬硬地塞了回去。蓝启虽没谈过恋爱，但总觉得自己弟弟的表现就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情窦初开的热恋小情侣。




而回到Y市的魏总身体力行地打破他在众员工心中工作狂的形象，破天荒地开始按时上下班，心情变得喜怒无常，还变着法子想办法多去Y市谈工作。


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感情也越来越浓，经二人慎重考虑，决定向蓝启出柜，毕竟他是蓝忘机唯一的亲人，然后将蓝忘机的工作调到Y市，方便他们俩腻腻歪歪。




那天魏无羡如常飞到了X市，谈完了工作，高高兴兴地拎着外卖到X市中心医院给他男朋友探班。


虽然去了那么多次，蓝忘机的几个关系好的同事也已经熟悉，但魏总面对自己的男朋友还是激动得难以自抑。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心内科病房门口，却发现人群正呈半圆状聚集，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在看什么热闹。

他心下一慌，这十之八九就是新闻中的医闹事件，一个剑步挤到人群最前端，喘着气定睛一看，蓝忘机身穿白大褂正站在包围圈的中心，旁边还站着一群医护人员，神情严肃地面对着一个正嚎啕大哭的女人还有几个怒气冲冲的男人。




“就是你们治死了我爸爸！你们就是骗钱，你们不光骗钱你们还杀人！”一道凄厉刺耳的女声自耳边响起。

魏无羡不禁蹙了蹙眉，嫌弃地瞥向那正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




“您父亲接受治疗时我们已经向您说清楚了治疗的风险和成功概率，您父亲已是高龄，又有基础疾病，是您坚持要接受治疗。”蓝忘机面无波澜，彬彬有礼地解释道。




“你。。你”那几近疯癫的女人呢大吼着，却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破口大骂：“你tm放屁！要是治不好我们怎么会要治呢！当我们傻啊！就是欺负我们不懂医！我们老百姓的钱那么好赚，啊？。。。“


这话到后面越发不堪入耳，魏无羡恨不得直接上前捂住他男朋友的耳朵，刚想迈步，蓝忘机突然脸往魏无羡的方向一侧，一下就看到了魏无羡，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




那女人一旁站着的男人正巧瞥见了蓝忘机的小动作，本来就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不顺眼，找着了茬，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tm摇什么头，啊？你自以为很厉害是不是，啊？我tm今天就告诉你，我们还真不是普通人，我爸是退休高干，我tm今天捅你一刀你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你信吗，啊？。。。”




蓝忘机对于这些言语辱骂不置可否，仍旧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表演。




女人此起彼伏的哭声在拥挤的病房过道回响，魏无羡暗暗叫了保镖上来，然后就大义凛然地走到蓝忘机身边，对他甜甜地笑了笑，然后义正词严道：“不是大叔大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还请您们节哀顺便。蓝湛他们都跟你们讲过治疗风险还有成功概率了，没人逼着您们付钱吧，您们还要他们怎样？还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保安来啊？”




众人听魏无羡这么一说立马开始指责那几个男女。魏无羡刚想和蓝忘机耳语宽慰几句，刹那间，余光瞥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朝蓝忘机腰间刺去，千钧一发之间，魏无羡眼疾手快地挡在蓝忘机身前，生生挡下了那一刀。


握着那把血淋淋的匕首的男人面色狰狞，凶狠得意，唯独没有恐惧。





不知道这一刀里是有多少的不甘愤怒还是嚣张跋扈。那尖锐的刀锋划破那并不厚的面料深深刺进脆弱的血肉里。血液迸发而出，大片的血花沿伤口处蔓延，染红了大片灰色的卫衣。魏无羡只觉得一阵刺痛，伤口火辣辣的似有液体不受控制地向外涌，脑袋突然觉得很沉，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朦朦胧胧间好像自己五感尽失仅仅只剩下刺骨钻心的疼。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看见蓝湛在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好像看见蓝湛眼边有泪水滑过，他其实很想对他说：“蓝湛，没事，保镖很快就上来了，别哭。”可却怎么也挪不动那重如千斤的薄唇。




蓝忘机因惊愕瞪大了双眼，短短几秒钟却仿佛静止了般，慢动作不断放大，那锋利的匕首掠过琉璃色的眸子深深刺进了魏无羡的腹部。


“魏婴！”蓝忘机赶忙搂起魏无羡，一遍一遍焦灼不安地唤着他的名字，试图让魏无羡保持清醒，而这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无羡的嘴唇逐渐褪为苍白，双瞳越发浑浊，面庞的血色一点一点地消散，他好像要说些什么，意识到这点的蓝忘机赶紧弯腰凑上去听，而还未来得及说完，魏无羡就已经脱力地闭上了双眼。




盯着怀里那苍白憔悴的人，蓝忘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梦中，或者是前世最后的场景。


那两道暗红的人影渐渐重合。


难道，我又要失去他了吗？


明明我们才重新相遇，明明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明明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日子陪伴彼此，为什么老天又要我们分开了啊？


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办法保护你啊？





蓝忘机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能竭止地往外汹涌，紧紧搂着魏无羡像个害怕失去自己心爱的糖的孩子。


周围的人因事出突然都傻愣在那里，等保安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才有人从惶恐中回过神来，医护人员赶紧蹲下帮着处理伤口，几个反应快的围观群众也忙着拨打110报警。




众人协作下魏无羡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蓝忘机主动要求进去参与手术，却被主任拦在了外面，但蓝忘机哪里肯，猩红着双眼攥紧着拳头执拗地要求进去哪怕只是陪着魏无羡，主任却只是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忘机，你先冷静。你这个样子，真的想让魏先生。。？”他叹了口气，没有说完，眼神示意蓝忘机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好好安抚安抚他，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蓝忘机眼神空洞，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呆呆地望着手术室冰冷紧闭的门，晶莹的眼泪肆意地划过布满泪痕地双颊，无助得像个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


他害怕极了。


他怕魏无羡会再次离他而去，他怕他再也听不到魏无羡的插科打诨，他怕来世的他们会忘记彼此，他更怕不知又要再等多少年才能换来不确定的重聚。




他很自责，自责为什么当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自责为什么当时要那么耐心地跟他们讲道理，自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报警给那群不要脸只要钱的人留了面子。


他很茫然，茫然自己并未做错什么自己的爱人却要挨下一刀，生死攸关，茫然自己只是想救死扶伤却要遭被言语辱骂，凶器相向。




......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蓝忘机在门开的那瞬间死水般的眼眸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失态地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主任的手，颤抖着问：“主任，魏婴他怎么样了？”


主任舒了口气，和蔼地笑了笑：“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修养就可以了。”


蓝忘机如释重负，


含着眼泪笑着向众医生护士鞠躬致谢，如死灰般的世界又重复光明。




那一刻，他只觉得上天仁慈，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好好珍惜和魏婴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毕竟，来日，也许真的并不方长。





......




等魏无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是被腹部的伤口痛醒的。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垂眸就看见蓝忘机正头发凌乱地撑着脸睡觉，秀眉微蹙，眼眶红肿，一看就是刚哭过，他下意识地想抽出右手心疼地摸一摸蓝忘机的脸，才发现他的右手正被蓝忘机的双手正紧紧地扣着，这才忍住没动，可蓝忘机还是被这一点动静惊醒了。


蓝忘机睡眼惺忪地看着魏无羡一贯的没心没肺
的笑脸，心中暖意重生：“醒啦。”


软软的声音里透着难以隐藏的疲惫。


魏无羡顺势扣上了蓝忘机的手，心疼道：“昨天真是的，害你担心得觉都没睡好，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别太担心了。”


“什么叫没什么事？昨天你都昏过去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蓝忘机不自觉地哽咽起来，断断续续地嗔怪道。


魏无羡怎么会不清楚蓝忘机的心情呢？那冰冷的刀刃刺进血肉的那一刻，他和蓝忘机是如出一辙的害怕，倒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前世好不容易修来的缘分就此终止，怕离别太匆匆还未郑重告别又重蹈覆辙，怕他纤尘不染的蓝湛一个人留在这纷扰的世上会孤单寂寞，更怕二人还没来得及约定来生再续前缘。但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觉得好像也值了，至少这一次他护住了他心尖上的蓝湛。




魏无羡急忙揉了揉蓝忘机的手背，温柔地安抚道：“好啦好啦，没事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估计过不了多少天，我就又能生龙活虎啦。”


“嗯。”蓝忘机恢复了笑意，无意辩驳。


“哦对了蓝湛，我们的事你哥哥知道了吗？”魏无羡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动直起了身，牵扯得伤口嘶嘶地疼。


蓝忘机见状赶紧把他按回床上，眼神躲闪。



“当然知道了。”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魏无羡你小子可以嘛，这离上次你们见面才多久啊，你们就好上了，感情这么好，忘机昨天那样子我作为他哥哥都没见到过。你小子，给我好好珍惜忘机，要是你对不住他，我第一个解决你。”蓝启故作痛心疾首道。


“哎呀，蓝启哥，我怎么会对不起蓝湛呢？我心疼蓝湛还来不及呢。”魏无羡嬉皮笑脸地微微倾身打趣道，撩得蓝忘机的脸颊染上了粉红。


“行吧。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那家属就是因为那老爷子没来得及签分遗产就在那闹事，那男的少说也要判个无期徒刑，其他的没太留意，反正都得判个几年，这医院也不负责任，保安那么久才来，忘机，要不我给你换到Y市第一人民医院吧，这样也方便你们俩那什么。”


魏无羡两眼冒光，心里很感激，嘴巴却不老实：“知己啊，蓝启哥，我也正有此意啊！不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蓝氏集团的董事长啊！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啊哈哈”


“得了吧你，好好养伤，别再让忘机担心了，我先走了”蓝启看他嘴欠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一向高冷的弟弟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这么不正经还嘴碎的大学同学？好像自己还给他们牵线搭桥了？真的是越想越来气，悔不当初。


“您也不老啊。”魏无羡看着人离去的背影，还不忘赔着笑怼道。

......



两个月后。


魏无羡养了一个多月就出院了，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实在压得太多，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蓝忘机工作又忙还要照顾他太过辛苦，于是就决定尽早出院了。



两人回到Y市的第一天，魏无羡就拉着蓝忘机到公司里走了一圈，在众员工惊讶的目光中沾沾自喜地宣示主权
，大大方方地宣布“那个大家最近辛苦了，今天夫人来视察，各位就先下班休息吧。”众人一听，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又害怕他们的工作狂老总突然反悔，都急赶慢赶地整理东西，不一会儿全溜了，机灵胆大的走之前还特意鞠躬喊了句“魏总，夫人，再见！”弄得他们是哭笑不得。

见人都走了差不多了，魏无羡神神秘秘地把蓝忘机拉进他的办公室，倾身覆上那温热的薄唇，缠绵一吻，满室旖旎。

......

等二人依依不舍地松开，魏无羡挑了挑眉，搂着蓝忘机温声道：“蓝湛，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腰还酸痛的蓝忘机瘫在魏无羡身上，懒洋洋地回道：“嗯？什么地方？”

“哎呀，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嘛！”

说罢，便突然来了兴致，手忙脚乱地把二人的衣服穿好理好，兴致勃勃地拉着蓝忘机跑进电梯，坐到顶层，随后又拉他进了个隔间，周围摆满了玫瑰，四处还散漫了花瓣，隔间的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地一览这座繁华都市的绚丽夜景。

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他拉着蓝忘机走近那面墙，仿佛是在花路上缓缓迈向天国，惊喜道：“蓝湛，怎么样，壮观吧！听你哥哥说你很喜欢望着空旷的景色放空，你看这里好看吧！”

傻瓜，我放空，还不是在想你嘛。

“好看。”蓝忘机抬眸望向远方星星点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粲然一笑。

“既然这样的话。。。”魏无羡故意拖长了语调，扭扭捏捏卖了个关子。

惹得蓝忘机不由得侧身看他。

“蓝湛，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魏无羡突然郑重地单膝跪地，手里举起一枚亮晶晶的钻戒，深邃的黑眸中盛满了憧憬和温柔，一字一句认真道，语气里隐隐约约还能听出些小心翼翼。

蓝忘机瞳孔一震，一时间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来。

紧张的魏无羡见蓝忘机久久没有回答，沮丧害怕席卷而来，却又不甘心地小声问道：”蓝湛？”

蓝忘机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高兴了，把魏无羡晾在了一边，急切温柔道：“当然愿意。”

魏无羡迫不及待地把戒指戴上了蓝忘机的无名指，直起身紧紧地将蓝忘机拥进怀抱，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喜极而泣的泪水悄悄地沿着他地脸颊滑落，哽咽道：“太好了，蓝湛。你都戴上我的戒指啰，就不能嫌弃我了，一辈子，不对，生生世世都只能跟着我了！”

“嗯，我答应你。”

......

夜已深，窗外喧闹的都市却依旧绚烂忙碌，二人依偎而坐，面向着这喧哗却也宁静的夜景，倾心相谈。

这一方，是闹市中，少有的宁静。

这一次，两人无不详尽地聊了聊今生他们各自的经历。魏无羡调侃自己上辈子童年悲惨，于是这辈子就成了魏家的小少爷，小时候锦衣玉食地长大，后来又出国留学，到现在继承公司倒也都是顺风顺水，估计老天也看不过他上一世的结局。而蓝忘机则道他的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出车祸离世了，他的哥哥一边忙公司，一边将他带到大，后来他决定从医，遇到了很好的老师教授，也算岁月静好吧。

望着眼前璀璨的夜景，高楼之下忙碌的人，头顶漫无天际的星空，蓝忘机突发奇想道：“魏婴，你看，这世界真的很大啊。”

魏婴一怔，随后勾起嘴角，脉脉道：“蓝湛，这世界真的不大。你看，不管怎样，我都能找到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