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rora

前世今生（上）

*短篇

“假如我们相遇，肯定能一眼认出彼此”

X市，深夜。

万籁俱寂。一缕淡黄色的月光如丝绸般缥缈蒙上房间内男人清隽的脸庞。

男人紧蹙着眉，大汗淋漓，眼眶泛红，似有眼泪要从那紧闭的双眼中滴下。嘴巴微睁，似在大口喘着气，头还总不自觉地左右转动，似在逃避着什么，又似在全力挣脱着什么。

尽管看不见他的眸子，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挣扎，无措，悲恸，绝望。

终于，经历过数次抗争，那层蒙着脸的月光面纱终于撕破了，男人惊醒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琉璃色的眼瞳瞪到最大，满是惊恐。

这是第几次梦魇了呢？

他也记不清了，大概从有记忆起便时常会被那个相同的梦困住，只是最近愈发频繁了。

梦里，他一身白衣，叫作蓝湛，有字忘机，居住在一个山清水秀如仙境般的地方，隐隐约约间记得唤作云深不知处。梦里的他在那里时光如梭地匆匆度过了童年。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黑衣少年。

就像是有一道光照进了梦中的他的心中，彻彻底底地打破了他枯燥无趣的生活。

他喜欢他的活泼开朗，他喜欢他的机敏聪慧，他喜欢他的乐观无忧，他喜欢他的胸襟宽阔，他喜欢他的正义凛然，他喜欢他的重情重义。

他喜欢上了他，或者说，爱上了他，那个丰神俊朗的黑衣少年。

但噩梦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在梦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美好一次又一次地破碎，那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陨落。

梦里的黑衣少年为了护住曾经救他的恩人，被百家围剿，以一敌百，甚至上千，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他逐步绝望崩溃，心神失控。

梦的最后，那个耀眼的黑衣少年猩红着双眼，眸子里的星辰散尽，缓缓踱步到悬崖边，望着那似欲熏心，人云亦云，啼笑皆非的仙门百家，他冷冷地笑了，笑得痴狂，笑得不甘，笑得苦涩，笑得失望。

梦里的他见状连忙飞身而去站在他的跟前，斟酌着要如何劝说他停下，如何劝说他和他回云深不知处，尚未开口，那人收住了笑，低下头，魔怔的眼睛又恢复了清明，呆呆痴痴地呢喃：“蓝湛，对不起啊。”

他想说没关系的，他想说他之前劝他真的只是想把他带回家的，他想说他是真的喜欢他的，他想说他定会尽其所能地护着你的。

可是，他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黑衣少年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仰天坠下了悬崖，底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却又笑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只是，他舍不得他的蓝湛，不过，他死了也就不会祸害人家了吧。

梦里的蓝忘机将他最后的样子尽收眼底，悔恨愤怒悲伤一拥而上，胸前气血翻涌，他回头朝厮杀的众人淡淡一瞥，琉璃色的伤痛染上了血腥，也闭上眼睛，坠入炼狱。

梦到这里，失重感就会随着下坠而来，他想知道他真的死了吗？可是每每这时他都会惊醒。

他总觉得这个梦在暗示着他什么，或者这世上真的存在什么前尘往事，可却怎么也记不清他的相貌，甚至于他的名字。

但是，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他和他总会相遇，他的血液里似乎真的流着他对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深深的爱恋。

于是，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秘密尝试着遇到那对的人，一边糊糊涂涂地忙碌生活了二十四年，从稚嫩学生长成了如今能独挡一面的医生。

Y市，魏氏集团总部。

一身黑衣正装的魏无羡正翘着二郎腿瘫在办公椅上，刚刚谈完新的合作，各项繁杂事宜弄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轻轻揉了揉，便想闭目放空，而脑海中总是出现梦中的情景，可睁开眼便什么也记不清，就像他一次次努力地用手去抓水，每次努力都是一场空。

有时候他想，这也许就是命运，该你的总会出现，不该你的，求也求不到。

小憩片刻，他又开始翻阅桌上如山的文件。员工们都称自家老总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持续工作。而现实中的魏总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但不吃中饭晚饭，工作到大半夜倒也是家常便饭。

就比如，今天，魏总又在办公室一坐坐到了十二点。

此时办公楼里空荡荡的，寂然无声，灯只零零散散地留了几个，散发微弱的光芒，一片黑暗之中，真有点鬼片的即视感。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急不缓地走拉开百叶窗，从高处透过玻璃俯望Y市地夜景。

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他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灿烂辉煌的夜景，恍惚间真的有种指点山河，睥睨众生的意味。

或许，那个人就在这万家灯火之中呢？即便不在我目光所及之处，也在遥遥灯海所铺的远方吧。

不过，你，究竟是谁？

想到这，他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也没多做停留，明天他还要赶飞机去X市谈合作，今天自然是要早点回去休息准备的。

殊不知，他离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又近了一步。

翌日。

魏无羡上午十点的飞机从Y市飞X市，也许是命运使然，今天蓝忘机的哥哥蓝启也从Y市飞X市，恰恰还是同一班机，而蓝启又正好是魏无羡的大学同学。

正巧蓝忘机今天调休，有时间接机，报复性地一觉睡到了十二点，懒洋洋地睁开眼，习惯性地翻了翻微信的消息，点了外卖，收拾收拾准备去机场。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地左胸，莫名心悸。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惊喜到来时的身体本能的预告。

飞机上蓝启就坐在魏无羡的旁边，双方一下认出了彼此，熟络地寒暄了两句。

蓝忘机三点准时到了机场，给蓝启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到了，就悠哉悠哉地到说好碰头的机场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悠哉悠哉地刷着手机。

大概三点二十的时候，蓝启回他微信了，说他还在出来的路上，在飞机上碰到了一个大学同学，待会儿他们会一块出来。蓝忘机也没多想，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嗯，揉了揉眼睛，盯着店外穿梭的人流放空。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他远远地瞧见自己玉树临风的哥哥朝他挥手，和一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黑衣正装男子有说又笑地朝他走来。

正当他起身准备出去迎接，可看清了那黑衣男子的面容时却一下恍了神。

光洁白皙的脸颊，英挺凌厉的剑眉，明亮清朗的眼眸，削薄轻抿的唇。

好熟悉。

真的太熟悉了。

似曾相识。

魏无羡并不认识谁是蓝忘机，也没有注意到隔了一层玻璃后的怔愣的人。

直到蓝启眯着眼睛敲了敲玻璃，蓝忘机才反应过来，匆匆拿起随身物品，快步出了店走到蓝启身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忘机，这是魏先生，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现在魏氏集团的CEO，”蓝启温和地笑着向蓝忘机介绍，又转过头对魏无羡道，“这就是我的弟弟，蓝忘机。”

魏无羡蓝忘机不自觉地抬眸望向对方，四目相对。

灼热的目光似有电光火石的碰撞。

深邃的眼眸中是梦境的一幕幕掠过，放电影般在瞳孔处放大，翻江倒海般涌入脑海，融入滚烫的血液。

那重要的人，不能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我一辈子拼尽全力去寻找的人，就在眼前。

跨越了时间的长河，迈过了空间的缠绕。

两人激动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为彼此而怦怦直跳。

蓝忘机强忍着即将流下的泪水，倔强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眸，主动伸出手：“你好，魏先生，我是蓝忘机。”

“你好，蓝先生，我是魏无羡，这。。”魏无羡顿了顿，抿了抿嘴，笑得更灿烂了：“我们之前见过吧。”

“嗯，好久不见。”

多久呢？一千年，两千年，五千年？比这都要长吧，毕竟那么重要的你我都要忘记了呢。

“真巧。”

真的好巧，隔了不知多少花开花落，春去秋来，隔了不知多少扭曲还原，再次连接，我们还能相遇。

最后，两人还是情难自抑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下颚触碰到彼此肩胛的那一刻，热忱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流了下来。

前世的分别太过匆忙，仓促得连我的眼泪都来不及为你落下，幸好今生我们有大把的时光，所以重逢时就把我们彼此的心酸爱恋的泪水补回来吧。

他们沉浸在彼此久别重逢的怀抱中迟迟不愿松手。纵使误会错过相隔，纵使悲怆悔恨相间，反正我们已经找到彼此，反正我们河清海晏，来日方长。

......

当晚,“初次见面”的两人一起约着吃了顿饭，好好地谈了谈他们的前世今生。

魏无羡将地点定在了一家装潢别致的苏式餐厅。

小桥流水，假山嶙峋，和梦中的云深不知处有着几分相似。

蓝忘机故作镇定地坐在魏无羡的对面，优雅地低着头似是在等待对方说话。下午时的重逢让他们呢心中积压多年的情感爆发释然，让梦变得不再是梦，而是他们切切实实所经历过的回忆，美好的，痛苦的，仿佛一直存在于他们的寸寸肌肤。两人现在虽都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倒都有点历尽千帆，看破红尘的的豁然洒脱之感了。

“魏婴，那年，对不起，我有悔，当时没有和你站在一起。”蓝忘机平静深情地缓缓吐出这句话，似酝酿了很久，神情语气一如当年那个明月清风的少年。

“蓝湛，当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的，都是我不好，没好好听你劝，不然也不会那样。。”魏无羡说着说着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深深吸了口气，真诚地扯了扯嘴角：“反正那些对我来说都是些上辈子的事了，那些事里的人估计早就死了，估计都不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也都无所谓了嘛。不过。。”

魏无羡故意顿了顿，双瞳隐隐泛着狡黠的光芒。

“不过什么？”

“不过，蓝湛你还在我身边啊。”魏无羡看着对方羞红的脸，刻意拖长语调一字一顿道。

“不正经，”蓝忘机小声嗔怪道。

“不过，蓝湛，说真的，谢谢你，还有，有你真好。”魏无羡突然一本正经地盯着蓝湛认真说道，像是在发誓。

“我也是。”蓝忘机勾了勾嘴角。

“嗯？”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很好。”

魏无羡只觉内心那道高大牢固的名为坚强无畏的墙被那句轻轻的话砸得支离破碎，鬼使神差地一下站起了身，动作很大撞得桌子一震，眼中似蕴含万千情愫，郑重期待地将那掷地有声的告白从那双薄唇中吐出：

“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蓝忘机一时竟不敢置信。

前世的相知相识，默默守护，今生的魂牵梦绕，憧憬期望，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魏婴，我也是真的喜欢你。”

魏无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封上了那瓣柔软的唇。

TBC